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桑斯坦（Cass Sunstein）高产众所周知，这本《这不正常：日常期待的政治This Is Not Normal: The Politics of Everyday Expectations》出版于2021年。桑斯坦写作此书正值新冠疫情期间，敏锐观察到人们改变了日常期待，而日常期待的这种改变会影响政治。这也是此书的主要观点。周遭环境或者说日常社会规范（normal）塑造一个人的日常期待。周遭环境是不断变化的，社会规范也因此不断变化，人们的决策和行为也随之变化。在过往看起来可以接受的行为，往往会随着周遭环境的变化而变得不可接受，反之依然。比如说在metoo运动之前，整个社会的结构性是倾向于男性占主导地位的，所以很多时候男性在酒桌上讲个黄色笑话，在公共场合露着膀子展示男性特征，甚至在工作场合言语或者是行为上骚扰女性，人们司空见惯，觉得这些都是没什么。因此并没有很多人站出来挑战这些行为。随着metoo运动的兴起，这些行为越来越不可忍受，女性觉醒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，推动整个社会风潮朝有利于更平等的方向前进，尽管前路漫漫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。中国女性裹小脚成为历史也得益于女性受教育程度提高。女性受教育，新女性的崛起，最终把妻妾制度和裹小脚扫进了历史垃圾堆里。阿罗晚年与合作者在一篇讲社会规范作用的文章里提到过这个例子。阿罗等人指出，要使社会整体跃过转折点，从而解决具体的社会难题，需要首先改变人们的预期。阿罗等人认为在社会之中，人们的行为受到他人对自己的预期的影响。自己的行为要考虑会不会被他人接受，而大家都这么想，又互相影响，就产生了所谓的社会反馈，促成了社会规范的形成和自我强化。因此，要促使社会跃过一个转折点，公共政策有一个很重要的着眼点，就是要改变人们的预期。阿罗等人随后还有一句精彩的评语，大意是改变预期，而不是改变人的价值观。（参见：他是诺奖得主，他94岁时写了4篇文章1本书）这个和过了一个临界点有关，一旦过了某个临界点，就会形成新的社会风潮，改变人们的日常期待。但是社会风潮到底是怎么样变革的？Gladwell写过Tipping point（参见：引爆点），在书中他问了一个问题：就是类似于阿拉伯之春这样的革命，到底能不能被“推”出来？推特上细微的力量到底有没有可能变成一个大的革命？桑斯坦这本书里的第2章叫做the new norm，翻译成中文大概可以叫“新*常*态”。是什么意思呢？就是整个社会转向暴政的时候，往往并不是一个突然跳跃的过程，而是一个慢慢的温水煮青蛙的过程，最后你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。桑斯坦举的例子是奥威尔在1984对极权主义的描写。在《20世纪关于暴政的20个教训》（https://huafang.substack.com/p/2020）里面提到过，没有人预见纳粹的崛起，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始于很小的事情，比方说在犹太人的商店画一个小猪，侮辱斥骂犹太人，慢慢的纳粹分子觉得这些不够了，因为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，觉得都是可以接受的新常态。然后你不停退不停退，最后连大屠杀都变得可以接受。也就是说，一些细微的改变，如果你不是坚持原则的话，就会慢慢改变你的日常生活，随之改变你的预期，然后使你认为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接受的，最后你习以为常。当然我们还要考虑常态悖论。一方面常态具有惯性，看起来一段时间内不会变化，从而潜移默化影响人的判断和行为；另一方面，常态却又可以很快变成新常态。例如新冠期间，人们很快习惯了戴口罩，保持社交距离，居家隔离等新常态。习以为常可能会造成巨大的恶劣后果。回过头来，我们看历史，当然容易看出当时是不正常的not normal，但身在其中的时候，你往往并不觉得。这就是整个日常期待everyday expectations带来的巨大影响。所以我们要关心日常社会规范normal，因为normal可以好可以坏。有些人试图改变日常来增强民主，那与此同时当然也有另外一部分人是试图改变日常来限制民主。桑斯坦当然是为民主辩护的。民主天然有两个特征使得民主政体并不是如丘吉尔所说，是我们人类尝试过的政府形式中最不坏的那一种。桑斯坦旗帜鲜明指出民主是我们最好的政府形式。为什么呢？第一个特征是民主植根于对平等权利的承诺 equal rights；第二个是因为民主承认自我治理。而自治就能够帮助人们意识到什么是更好的生活，然后对此作出反应，所以民主就是最好的政府形式。这就意味着如果我们要增强民主，那就要在 everyday expectation里面，意识到民主是个好东西，自治是个好东西，内生于民主系统的一系列权利是好东西，比方说言论自由，个人权利，这些都是好东西。那么到底要如何才能在日常生活中捍卫民主呢？你可以假设与日常平行的世界，看看自己是不是愿意生活在那样的平行世界里。平行世界假设是法律工作者经常用但不一定意识到的。例如你可以假设如果当时张三做了什么的话，可能导致另外一个结果，这就是假设了一个与现在结果不同的平行世界。这个假设会极大影响法律结果，例如刑事判决要入狱几年等。而桑斯坦的意思是，我们假设这个平行世界时，其实也是受到我们周遭常态的影响。捍卫民主最终是要将民主作为日常，将民主活成一种生活方式。